盖猛和熊平两人接受了刘禅的命令之后,虽然心里带着一丝无奈,但还是立刻就上马,向着骑兵队集结的方向纵马驰骋而去。

而于禁那边,他所指挥的军队,本来就是一路上都在监视着五溪蛮的军队的动向,所以此时根本就是已经在后面把军队停下来了。所以,于禁很快就得到了刘禅的命令。

但是应该说,于禁显然对刘禅的这条追击江东军的命令,显示出了犹疑。他有些猜不透世子为何要这样做,难道是因为心里面对盖猛他们战败的事情感觉很生气,所以就硬逼着盖猛和追击率军去追击江东军?

但是于禁转念一想,世子刘禅的性情一向宽宏,不是个斤斤计较之人,加上他还是个性情异常坚忍的人,沙摩柯三番两次地背信弃义他都能够忍住,不可能连一场小败都咽不下啊!

通过这一番的思索,完全可以看出来,于禁通过这些日子以来跟刘禅的相处,确实已经对刘禅的为人和性格是非常之了解。而且,他似乎在一些方面也确实在不知不觉当中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于是,于禁对刘禅的这道出击的命令虽然还是执行了的,便下令全军准备在五溪蛮的军队让出道路的时候就开过去。但是于禁本人,则是脱离了部队亲自到前方来见刘禅。

刘禅见到于禁前来,而且于禁脸上的神色依然是显得一贯的严肃,也就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刘禅的心里先是有些疑惑,然后忽然就明白了于禁的来意。

刘禅让于禁策马上前说话,才问道:“于将军是否是过来询问,为何要在此时出兵追击江东军的事情呢?”

于禁一拱手,很是恭敬地说道:“末将唐突,确实就是这个意思。还请世子能够为末将解释疑惑。”

刘禅点点头,然后便伸长了脖子看向远处的沙摩柯那边。

沙摩柯此时纵马在军队里面驰骋,高声吆喝着下达各种命令,军队的军阵快速地向着两面移动,相信很快就可以给于禁的人马让出一条可以通过的通道来。

刘禅见到沙摩柯执行得还是不错的,这才对于禁说道:“于将军,其实本世子的用意很简单。盖猛和张苞的军队既然败北,而导致他们如此之快,或者说战败得如此之狼狈的最为重要的原因,乃是在于沙摩柯和他的五溪蛮部队。”

刘禅说到这里,伸手扬起马鞭指向了此时沸沸扬扬的五溪蛮的军队阵势,眼神里面虽然是明澈的,但是以于禁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看来,里面的目光其实有些冰冷。

但是,于禁一向都对说话极其有分寸,很多话知道不该问的或者说出来的,他从来都是只藏在自己的心里的。这就是一个老头的人生给历练出来的克制能力。

于禁当然是同意刘禅的这个看法,就点点头,很简单地说道:“世子所言甚是。”

刘禅这才继续说道:“如今沙摩柯和五溪蛮的军队,是不是随同我们的援军一同回到了这个战场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于禁继续点头,但是这次已经没有必要再多说废话,点头就是很明白的意思。

刘禅现在其实显得有些故弄玄虚,可能也是想要借着跟于禁多说话,好这样冲淡自己心里对于沙摩柯甚至是对盖猛等人的战败的懊恼吧。只是,他身为一个尊贵的汉中王世子,如今又是荆州军和江州军两支大军的最高统帅,这些脆弱的情感的事情,肯定是无法跟别人轻易说出口来的。

刘禅接着说道:“正是由于敌军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过来,他们没有理由不认为我们接下来最为重要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收拾败军,救治伤患,重新整顿军队的士气;二,那就是要如何跟沙摩柯去算账了。”

于禁点点头,非常之赞同的说道:“这样做确实是符合当当前情况的做法,更是人之常情。若是末将是军队的统帅,当然是会这样去做的。我们即使能够再次原谅沙摩柯,但是也必然要逼迫他做出日后绝对不准再做出今日这样的事情的保证。只是,这样做确实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和唇舌的,到时候说不定沙摩柯就不干了,也就更加耗费时间和气力的事情了。”

刘禅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于禁所说的,正是他的心里所想的。

刘禅笑道:“正是因为大家,不只是你于将军,其实就是本世子刚才也都是这样想的。那么也就是说,贺齐和双桓他们没有理由不跟我们想的是一样。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在这件事情上面,根本就没有必要跟他们达成默契。盖猛他们可以默契地放任贺齐的军队撤出战场,但是我们却不必要有这样的默契。”

于禁眉头一皱,问道:“世子,此话怎讲?”

刘禅便给于禁分析道:“于将军请想想,盖猛和张苞两人的军队当时乃是处于比较不利的境地,敌军既然是在处于优势的时候撤退的,也就是可以理解为勉强放过他们一马。所以实际上,盖猛他们的军队当时是没有多少余力去追击的,那么即使再不愿意,也他们只能够以双方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来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于禁想不到世子居然会给他弄出这么一番高论,直接就揭开了盖猛他们的遮羞布,说的确实是入情入理,但是却也显示出一点都不给盖猛和张苞二人留颜面。

应该说,“默契”之说是一种很普遍的说法,甚至可以显示出双方将军们之间的那种心照不宣的做法。而在旁人看来,无论结果如何,反倒是显得双方的将领都有些“高深莫测”,以至于很多将军都并不排斥这样的说法。

但是问题是,“默契”之说经过世子刘禅这样一分析之后,赫然显示出来的不是一种军事将领们的绝代风华,反倒是成了掩饰他们的无能,不能够被外人看出来而遭受鄙视的一种遮羞布了。

以于禁这么多年的军旅生涯的经验来判断,他是不可能支持刘禅的这种观点的,世子的观点确实显得偏激了些,可能是因为现在心情不算好的缘故吧。

其实在于禁看来,“默契”之说,一般都是发生在敌我双方都存在着名将的情况下才能够发生的。他们要么是敬服对方将军的谋略和才干,起了惺惺惜惺惺之意;要么就是双方的战事已经陷入了僵局,其中一方首先做出示好的反应,对方的名将出于对对方将领的了解,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便也相应地做出了善意的回应。这样的话,所取得的成果,当然是要比双方继续死磕下去要好、要妙得多。

若是敌我双方之间有一方的主将是名将,另一方的主将则是庸才。那么这战事最终应该是可以分出胜负的,双方哪里还需要不得不做出相应地“默契”举动呢?

于禁想了这么许多,立场也就持住了中立,决定要为盖猛和张苞等人说句话。

于禁就对刘禅说道:“世子,应该说盖猛将军他们确实是连败了两场。不过,这世上本就没有百战不败的将军。加之他们的损失都还在可以承受范围之内,只能够算是小败,只要能够重整旗鼓,相信以他们的能力,很快就又可以为世子建功立业的。”

刘禅点点头,经过于禁的这一番劝解,心情似乎变得轻松了一些,说道:“其实,本世子也只是这样想的,否则也就不可能继续让盖猛在这个时候率军首先出去追击江东军了。”

于禁点点头,看来世子的心胸果然是非常之宽阔的。只是,他小小年纪已经身处高位日久,所以心思也就逐渐变得深沉起来,说出的话,做出来的事情,很多就都需要麾下的人自己去仔细体会了。

所以说,其实刘禅对盖猛他们是并未有失去信心的,刚才他对盖猛等人的教训,其实也可以算是一种严厉的鞭策。

“话说回来,既然敌军会认为我军不会追击他们,但是其实随着我们的到来,加之我可以强行严厉盖猛率军出去追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然后,五溪蛮的军队也可以强行要求投入战场,到时候绝对反败为胜。那么也就是说,胜利值得期待,我们这边根本就没有必要如同盖猛他们一样,去跟他们达成相安无事的默契了。”

于禁闻言,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世子这样做,虽然铁血的意味浓重,甚至还有不体恤士卒的嫌疑,但是确实是紧紧地抓住了敌军将领们的心思,并且从中找到了敌军的破绽!

于禁心里不得不感佩世子的才华了。他跟石广元之间也是有所交往的,对于石广元的兵法也是有了解,看来世子果然不愧是石广元的弟子,很多用兵的方法确实都善于从抓住敌军的心理入手。

不过,于禁可不是一般人,佩服之余很快就想到了一点。世子能够做出追击的决定,那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最重要的点就在于,世子能够以十五岁的年纪,去咽得下连续两次为沙摩柯所背叛这件事!

果然,刘禅对于禁冷笑道:“其实,本世子现在就在想,贺齐此时一定吃定了本世子年纪太小,在与盖猛和张苞的军队会合后,实力也增强了,就一定会立刻找沙摩柯算账的,但是本世子就是故意不这样干。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江东军是‘外’,沙摩柯的军队算是‘内’,我当然要先跟江东军动手了!”

刘禅这样一说,于禁对刘禅更加敬服了,拱手说道:“世子果然是宏地雅量,末将真是佩服之至!末将立刻就赶回军队里面去,一定不负世子所望。”

于禁说完,又是向着刘禅拱手施了一礼,便要调转马头赶回后面去。此时的沙摩柯的五溪蛮军地,已经为于禁的军队让出了一条很大的通道。

但是刘禅却叫住了于禁,意味深长地嘱咐道:“于将军,其实我也知道,不论是盖猛他们那边的士卒,还是交给你指挥的那些人马,如今身体都已经是很疲惫的。但是我这样强行下令,确实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于禁见到刘禅居然这样说,心里不由得一震,连忙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听刘禅继续说下去,这乃是礼节之所在。他现在还在马上,都可以说是因为刘禅不拘小节了。

刘禅继续说道:“于将军你也知道的,我们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是商议过当前的局势,我们剩下的时间已经是不多了。所以你此战一定不必留手,能够以最大的力量去取得什么样的最大战果,就不必去顾忌要采取什么样的进攻方式。你只有将贺齐他们的军队打得越惨,我们这边就可以越早结束当前的战事!”

于禁脸色严肃,立刻拱手说道:“世子心系大局,末将受教,末将一定尽心竭力取得最大的战果。”

刘禅欣慰地笑了笑,说道:“于将军不必紧张。我想,接下来的这场战斗就全部交给你去指挥,盖猛和张苞两人,我会派人传达命令,让他无条件接受你的指挥。还有,若是可以办到的话,你就帮我收拾好军心,免得因为我的强行命令他们出击,而导致军心出现浮动。”

于禁点点头,说道:“世子想的确实周到,末将一定尽力办到。”

于禁虽然这样说,但是刘禅当然并不认为于禁一定能够办得到。军队接下来就要展开强行军了,途中他如何去收拾军心呢?刘禅的话,应该说只是注定是一种不太现实的期待,为他自己解除一些对那些士卒们的愧疚而已。

但是,刘禅还是感激地说道:“多些于将军,那么接下来的战事就交给你去指挥了。我会让赵风率领全部白耳禁卫随行保护于将军的安全,只要留下左甫和黄泉他们在我的身边就可以了。”

此时,交给于禁统帅的军队已经开始通过五溪蛮让出来的通道,而盖猛他们的骑兵队则是已经冲去挺远的距离,后方扬起了不少烟尘。

时间已经很赶,何况刘禅声言让于禁指挥全军作战,也就意味着刘禅会留下来,并不亲自上战场了。所以,于禁身为全军的总指挥,接下来至少需要去跟沙摩柯和后面的张苞沟通一下。这些也都需要耗费时间的。

所以,于禁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跟世子客气。何况,世子派遣赵风的白耳禁卫随行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已经不是第一次的事情,便立刻就接受了刘禅的好意。

于是,于禁立刻向刘禅告辞,回到了自己的军队,找来了传令官,让他派人去通传沙摩柯和张苞两人过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