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内的空气如同坟墓一般安静,所有人都仿佛被石化了一样,僵立在原地。

直到预言的光芒消散,闪耀的文字熄灭,罗德才回过神来,一股令人颤栗的寒潮从心底泛起,原始的恐惧随着血液在四肢百骸中流转,让他手脚冰凉。

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主人!”

阿撒的声音在灵魂中响起,十分虚弱但又充满了抑制不住欣喜。

“快将我送回梦境,我感到有些不适,就像有人拿着锋利的砍刀从背后向我的脖子靠近……”

罗德这才转过视线,发现石头已经彻底粉碎,化成了无数的灰烬,贝阿克琉斯的头骨上也布满了裂纹,但还没有碎,奥米尔的残魂依然依附在其上。

永恒之书没有什么变化,但罗德明显感觉到,阿撒的灵魂变得沉稳而凝实了。

他迅速捞起永恒之书和头骨,送回梦境。

阿撒长长舒了一口气:“还是家里舒服……”

它活动了一下书页,压抑的兴奋一下子爆发出来。

“主人,主人,您看到了吗?我完成了一个无比伟大的预言,凝固在我灵魂中的命运之气全部消化了,全部消化了,哈哈哈哈,没有比这让人感到开心的事情了,我现在饿得简直能吃下一吨大便……呃,我是说许多命运之气,该死的阿萨,一定是他的脏手碰到了我,污染了我的精神。”

永恒之书疯狂地扇动书页,在地上奔跑,活像撒了欢的呆狗。

“主人,我要命运之气!”

罗德随手拿出命运之气,喂了足足三十份,阿撒才停了下来,打了个饱嗝说:“好饱,我感觉我要休息一下。”

说完,它跳回了书架,开始了短暂的休眠。

“这不是消化。”知识之书说:“它应该是累了。”

罗德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的精神依然还留在之前的预言中,还留在那五行闪耀的文字上。

他从梦境中收回精神,转过目光,看向索罗斯,他的神色变得极其凝重,充满忧愁的眼眸中又充斥着困惑。

“这到底是怎么……”

他喃喃地说,注意到罗德的目光,便转过头,两人视线相碰的一瞬间,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和疑惑。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预言,它不仅是罗德生平仅见,在圣隆德中,也是空前绝后。

它彻底揭示了远古纪元的第一个时期,让他们知道了远古神是如何诞生,人类和有序生灵是如何发展,以及最终祂们是如何灭亡。

这个预言给于了所有人前所未有的震撼,他们第一次这样清晰地了解到一个时代,还是最为遥远,最为神秘的远古纪元。

但是,他们心中也同时累积了无数巨大的困惑。

大牧首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替所有人说出了他们心中所有困惑中最大的那一个。

“大灾难为什么会降临的?”

从预言的描述中,他们没有看到任何线索,只是在突然的某一天,永夜来临,远古诸神中主宰命运的神,探知到了黑雾的大潮。

接下来形势一路变坏,局面迅速恶化,即便祂们已经有了防备,也无力阻止,直到最终的戈多因神山之战开始。

当黑暗之灵驱使远古黄金战神叛变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最可怕的是,他们现在经历的,和远古诸神经历的,如出一辙。

永夜降临,黑雾强度上升,局面持续恶化,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即便他们击杀了两个黑雾原体,也没有任何改变。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那他们很快就将迎来黑雾的大潮,黑暗的暴乱,灭绝的大灾难同样将在黑暗纪元中降临。

而他们,远远没有远古诸神那么强大,整个人类中,只有亚诺之王拥有20份源初之律,达到了准王的境界。

其他人,用严格的体系来划分,都是伪王,半王,或蝼蚁。

更可怕的是,在黑雾笼罩万物的黑暗纪元中,大灾难很可能比远古纪元的大灾难更加强大。

届时,他们拿什么去抵挡?

所有人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大牧首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必须立刻与亚诺取得联系。”

“如果人类还有一线希望,那一定在亚诺之中。”

众人都是精神一震,眼中又有了一些生气。

索罗斯沉声说:“塔台依然没有修复,与亚诺的联系始终是中断的,不过,远行队已经准备完毕,只等陛下恢复,我们就能出行。”

大预言者急道:“可是,我们距离亚诺那么远,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到……”

“不用。”罗德沉声说:“有我在,最多半天就能抵达亚诺。”

“半天?”

大预言者瞪圆了眼睛:“亚诺和我们之间隔着小半个主大陆,大黑域完全阻隔了我们的路线,连高灵能通信都是时常中断,自两年前灵界出现异常,黑雾强度升高,我们和亚诺的联络就中断了,迄今没有恢复,如果出行的话,我们至少要走超过32万千码的距离,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罗德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灵舟和传送门,如果不是过快的速度和过强的黑雾甚至可能熄灭圣帝祝福的灵灯,他都不用半天,一个钟时就够了。

所有预言者都被罗德的话惊呆了,由于过远的距离,圣隆德和亚诺之间一般是一年才有一次直接接触,如果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的话,则是三年一次。

而罗德却能完全撕碎圣隆德和亚诺之间的一切阻碍,距离的暴虐,再也无法影响两个文明的交流,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就这样要实现了。

“呜呜呜……”

大预言者竟然一下哭了出来,他一面抹着眼泪和鼻涕一面说道:“罗德阁下,您才是这黑暗中的一束光,谢谢您,在这样绝望的时刻,给了我们希望。”

说着,哭声竟然响成了一片,罗德也再一次收到了成片的人性之花。

他扫了一圈,这里一个不少,每一个人都奉献出了不少人性和人性之花。

“看来,这里没有恶念和末日教徒,圣隆德中的远古恶念和末日教徒,似乎出奇的少。”

又看了一眼大预言盘,这件物品给圣隆德带来了无数的胜利,挽回了无数的损失,可是说,是圣隆德中仅次于圣火的贵重物品。

“黑暗之灵竟然没有尝试破坏它,它究竟在干什么?”

罗德陷入了沉思,忽然间,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情,目光不由立刻看向了索罗斯,却发现他也正看着他。

视线碰撞的一瞬间,罗德就知道,他们在想一件事情。

“如果黑雾大潮和黑暗暴乱如此可怕,连远古诸神也无法抵挡,全部殒落,那远古纪元后期,是怎么来的?人类为什么没有灭绝?”

罗德甚至比他们更清楚,因为他在【巨神力量】的幻境中见过巨人王奥米尔登基,那时的远古纪元,依然是无比明亮的,人类,巨人,巨龙,还有传说中的精灵,都生活在一起。

而那时的顶尖力量,只是四位古神,祂们甚至没有一盏完整的根本源,只是半神状态,也没有新的强者诞生,因为神的道路已经封死了。

这样孱弱的力量,是怎么拨开那恐怖的黑雾,让人类和生灵们延续下来的?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连大牧首也不例外。

“或许。”

就在这时,知识之书突然在灵魂中说道。

“黑雾是因为某种原因褪去了,才给了残余的人类一线生机。”

罗德皱眉道:“你为什么这么说?黑雾为什么会褪去?”

知识之书翻了翻书页:“主人,您还记得预言开始时的第一句话吗?”

罗德眉头微微一挑,他记得,预言刚一开始,是远古空间之神的一句话,祂说:“黑雾褪去了,这是奇迹啊!”

陡然之间,罗德脑海中就像有闪电劈过了一般。

如果那时远古空间之神没有发疯的话,那这句话显然表明,在祂成为远古神之前,黑雾就已经存在了。

那就说明,黑雾并不是在远古纪元中诞生的,它很可能诞生于更早时期。

比如,传说中创世之初的【混沌纪元】!

一股颤栗的电流沿着罗德的脊椎向他蔓延,他瞬间意识到,这是绝对可能的事情。

远古神只是拥有破碎的源初之律的准神,那拥有完整源初之律的真神在哪?

罗德开始回忆,很快就发现,在任何的历史和传说中,都没有真神的位置存在,祂们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历史的长河中,但是,一些无比恐怖的存在,却始终在影响着这个世界。

创造了一切恶念和阿米达拉的无上意志,制造出了诡异之影和人魔的诡异始祖,形成了黑雾大魔的至高魔主特雷斯坦,还有传说中的黑暗之王,都是无法理解、无法解释的恐怖存在。

罗德曾经认为祂们一定出现在远古纪元,但预言之中,根本没有祂们的影子。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混沌纪元】是真神存在的纪元,也是黑雾诞生的纪元。

毫无疑问,它的禁忌程度远远超过了远古纪元早期,所以被黑雾完全封锁,彻底抹去,只留下了一个名字,一个传世之初的传说。

就差一秒,罗德就把他所推测出的一切讲了出来,但一种可怕的预感及时阻止了他——那是他的本能,他很清楚,这种程度的禁忌,是绝对不可能在这里讲出来的。

虽然预言城主塔的防护程度是仅次于圣火祭祀场的,但也绝对不够。

“加强防护!”

罗德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喊道。

“快,加强防护!”

在一瞬间,大牧首也想到了这一层,奇异的光芒几乎是立刻在主塔上升起,但依然慢了一步,无形的波纹已经扩散,黑雾的源反馈已经触动。

“糟了!”

大牧首喃喃道。

“黑雾已经出现了异动,灾难,我感觉到了,灾难正在向我们靠近,它马上就要降临了。”

罗德心中一沉,知道事情已经不妙了,急喊道:“圣帝陛下能早点恢复吗?只要5盏祝福灵灯,我就能立刻抵达亚诺!”

“不行!”

在这个时候,大牧首依然果断地拒绝了他:“火之圣帝在准备最终计划,这是绝对不能打断的,两天,我们必须再等两天,这是最短的时间了。”

他沉默了几秒,又说道。

“时间应该足够,源反馈引发的灾难没有那么快,至少要一个星辰的周期,也就是七天。”

罗德焦急地问道:“最终计划到底是什么?”

大牧首平静的声音在罗德的脑海中响起。

“晋升真王的计划。”

罗德心中猛地一震:“真王?圣帝陛下不是只有18份源初之律吗?怎么可能晋升真王?”

大牧首摇头:“罗德阁下,以后再和您解释,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在这场灾难中生存下去。”

罗德心中一沉,在预言的最后,不知道是不是奥米尔的影响,出现了几行文字,它预示了黑雾大潮和黑暗暴乱到来,挑明了真正的大灾难即将降临。

事实上,这样灭绝的大灾难,他们早就已经预示到了,不论是古神残魂的告诫,源之预言的预示,甚至巨人之神那迟缓了万千年的最终预言,都无疑在表明这个结果。

只不过,永恒之书的预言更加清晰,更加明确。

而预言中最后两句【找到极恶之人】和【重燃最初之火】,其实罗德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不论是教皇的遗言,还是上一任梦境之主黑格奥尔的遗言,都提到了这一点。

但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的重视它们。

以前的他,虽然同样也很重视,但一则目标渺远,毫无头绪,二则他们心中隐隐也认为只要有更强大的力量,任何灾难都能抵御。

罗德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点懊悔,如果他之前的智慧足够高,提早作出更多的准备,或许现在就不会这样迷茫。

但他也知道,后悔没有任何作用,这杂乱的情绪一晃而过,他立刻说道:“大牧首,关于极恶之人和最初之火,您有什么头绪吗?”

大牧首沉默了几秒,说道:“想要重燃最初之火,必须回到主大陆,我们现在还没有这样的能力。”

“极恶之人和黑暗之灵有很深的关系,只要我们能抓住这个高阶恶念的尾巴,或许就能找到极恶之人的线索。”

“仅凭我们的力量很难办到这件事情,必须要借助亚诺的力量,总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亚诺重新取得联系,或许,亚诺之王,灭生者吉洛德,晨曦之光巴罗,还有新的看法。”

罗德心中一沉,大牧首的话很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抵达亚诺。

还有最终计划。

如果火之圣帝真的成功抵达真王,那这局面未必是最糟。

要知道,远古诸神中,可没有一位突破了那个界限,如果真王诞生,或许能庇护他们在这恐怖的大灾难中找到一线生机。

毕竟,人类至今还存在,那么强大的黑雾,也没有将他们彻底灭绝。

这必然是有什么原因。

而这个原因,很可能就是他们胜利的契机。

罗德和索罗斯互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很显然,他也是这么想的。

“罗德阁下,拜托你了。”索罗斯诚挚地说道。

罗德沉默了几秒,忽然露出了笑容,那笑是如此的灿烂,就像他仿佛能看到明天升起的太阳一般。

“没问题,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他拍了拍胸膛,咚咚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心中。

“我可是传说中的黑色饭桶,创造了无数奇迹、又高又帅又长的男人。”

这一刻,就像太阳的光芒在这里升起,一股强烈暖意自所有人心中升起,驱散了那蚀骨的寒意。

恍然间,索罗斯有一种见到了传说中真王的错觉,那单薄的身影,在这一刻,也仿佛变得无比高大。

“啊,或许我们真的有希望也不说定……”

——

——

之后的两天时间,罗德就在全力协助圣隆德做各种准备。

他的传送门发挥了难以想象的巨大的作用,圣隆德的圣火祭祀场,已经成为了他们物流和运输的中心,任何人员,任何物资,都能通过传送门,转瞬之间抵达圣隆德或特罗里安的任何位置。

有关预言的一切,罗德也以合适方式,告知了青羽等人。

大牧首对此相当重视,极大批的物资和援助通过传送门抵达了特罗里安,在他的计划中,特罗里安的防御甚至比圣隆德更周密,更精细。

这是因为,在这段时间以来,圣隆德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对特罗里安的测试,他们震惊地发现,特罗里安中的人类之生和超级天才是如此之多,已经到达了一个不正常的地步。

由于过于扎堆的出现,他们互相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有限的资源只能提供给少数最强大、对资源需求最少的人,太多的天才因此埋没。

对此,圣隆德中有两种看法。

第一种是,特罗里安是人类未来的希望,另一种则认为,这是黑雾的扭曲所造成的。

但不论是哪一种,特罗里安的提升,都是当务之急的事情。

它的重要程度只仅次于亚诺之行和最终计划。

毫无疑问,罗德是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不过,由于神性的缺乏,他无法凝聚第二份源初之律,也不能点燃新的星辰。

或许,只有等从亚诺中回来,我才能够获得这份神性了。

罗德心想。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终于,火之圣帝从沉寂中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