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的气氛松快起来。

舒舒却想起一件事,同情的看了九阿哥一眼。

二月上旬在长乐营那次演射,十三阿哥用的是七力弓!

十四阿哥是五力!

十四阿哥有些水分,很吃力的样子。

拉弓的时候带了紧张,再三小心才中了靶心。

十三阿哥明显好很多。

有这两个出色的小兄弟比对着,九阿哥就算练准了,这四力弓好像也没法露出来!

十四阿哥这样年岁,正是盼着人夸的。

他手中拿着五力弓,看着舒舒与十福晋,带了几分得意,道:“这是内造坊出来的弓,是最好的匠人做的,那一批总共就做了八张,其他几张都让汗阿玛赏赐军中将领了,就留了这一张,要是九嫂、十嫂赢了,这张弓就做彩头,九嫂、十嫂的彩头是什么?”

舒舒想了想,道:“我带了不少金如意出来,十两一个的,要是你们赢了,我就奉上一对小如意。”

之前跟十福晋两个人的时候,舒舒想的是拿首饰做彩头。

虽然在大婚之前,十阿哥给十福晋做了些首饰,可当时是冬天,就多是金饰。

如今是孟春时节,再过一月就是初夏,按照京城习俗,金头面就要换玉头面。

舒舒这次带出来的首饰中,正好有一对糖玉手镯,是深蜜色。

十福晋皮肤白皙,戴着正合适。

可是有了十四阿哥跟着掺和,首饰之类的就不合适。

倒是金如意,拿着把玩也好,花销也好,比较实惠。

十四阿哥果然心满意足,带出几分势在必得,又望向十福晋,笑道:“十嫂的彩头呢?”

十福晋却没有应声,而是拉着十阿哥走了好几步,才抬起脚尖凑到他耳边问道:“怎么办啊,我的彩头是什么?”

十阿哥有了猜测,小声道:“之前是想要给九嫂东西,才要比试的?绕这个弯子做什么?”

十福晋小声道:“劳烦了九嫂好些回,也收了好些东西,我想要回份礼,可又怕旁的嫂子挑理……”

按照她之前的打算,只做是射箭的彩头,东西也送了,旁人也说不了什么。

可如今多了个小叔子,看着架势还挺厉害的,她心里没底,不知道彩头要不要换。

十阿哥没有立下回答,而是看了眼舒舒跟十四阿哥一眼,想了想,道:“还是原样就好了,九嫂不会输!”

十福晋立下松了口气,道:“那就还拿那顶金冠做彩头。”

十阿哥一愣,看着十福晋道:“那不是你最喜欢的么?”

而且还是她的陪嫁,是传承了几辈人的老物件。

十福晋点头,带了认真,睫毛像小扇子似的,道:“是我最喜欢的,才要送给九嫂!”

要是她送的是旁人,十阿哥就劝下了;可是给九嫂,他就没有说什么。

之前大婚前九哥、九嫂准备的两箱子金银荷包与金银项圈什么的,他还没有来得及跟妻子说。

实在是出发的太仓促,过了“朝见礼”两人就换了衣裳出来,三所这边的下人没赏,内务府那边的新宫女也没有挑。

夫妻俩商量完,又回来。

十福晋笑嘻嘻道:“我的彩头,就是我前几天陛见时戴过的金冠,不如九嫂的金如意重,是十八两金子!”

十四阿哥眉开眼笑。

只要是金子都行,不管是金如意,还是金冠。

自己是不是赚大发了?

这弓是内造,自己压根就没出银子,会不会显得太小气?

他倒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有着急说话,而是望向舒舒。

这是记得长幼尊卑,不敢放肆了。

舒舒眉头微蹙,看向十福晋。

那是古董金冠,元代时的老物件,几百年了,可不能单单按照金子的价格算。

十福晋笑着灿烂,对舒舒道:“九嫂要赢啊!”

舒舒被这欢喜劲儿感染的也笑了,点了点头。

十四阿哥在旁,想了想,道:“既然两位嫂子用金子做彩头,那弟弟也不好意思小气,这样吧,除了这张弓之外,弟弟再加二百两!”

还不到万寿节赏赐的一半,就算出了意外,真的输了,也能接受。

否则两个嫂子赢一张弓,也不是她们的心头好。

九阿哥听了,忙拍了他一下,道:“浑说什么?又不是赌博,什么二百两不二百两,不要再啰嗦了!”

虽说《大清律》上提到的赌博很笼统,可是九阿哥还是觉得彩头就是彩头。

金如意是金如意,金冠是金冠,都不犯忌讳;直接拿银子,就容易落人口舌。

十四阿哥脑子活络,听到“赌博”两字大概明白下来缘故,点头道:“那好吧,就先用这张弓做彩头!”

几个人热热闹闹的,之前的事情就算翻篇。

八阿哥在旁,看着此情此景,觉得有些刺眼。

可是他跟十四阿哥不同。

十四阿哥是弟弟,有时候行事是任性些,自己是哥哥。

只是他神色温煦,掩了心中不快,依旧包容的看着一切。

九阿哥已经吩咐旁边护军再支一个靶子。

十福晋出了金冠,他就晓得,舒舒不会让了。

少一时,第三个靶子也支起来。

舒舒、十福晋、十四阿哥,就按照长幼,从东到西依次站了。

现下的靶子,也是环靶。

八旗比射,不管是骑射,还是立射,都是三轮九箭。

弓力跟箭支长短与重量都没有要求。

十四阿哥年幼,就由他先射。

十四阿哥之前手中拿着的是自己那把内造的弓,可是见舒舒与十福晋站着的架势,就有些冷静下来,不再飘飘然。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五力弓,可以控弦三次,再往上就不能保证准头。

他倒是能屈能伸,道:“我先换张弓……”

说着,他望向两个嫂子手中的弓。

舒舒手中的弓是旧弓,看着是常用的。

十福晋手中的弓眼熟,那不是老十三的五力弓么?

他抽了抽嘴角,又望向舒舒,道:“九嫂,您这弓是几力?”

舒舒道:“五……”

说着,她招呼何玉柱过来,吩咐他将那张四力弓拿给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面上带了严肃,看了眼九阿哥与十阿哥。

怎么回事啊?

两个嫂子力气不小!

他越发认真起来,拿着弓也没有急着射,而是熟悉一会儿手感,才从箭囊里抽出来一支箭。

因为校场的地方大,这边立的是现下的标准靶,八十步。

即便是四力弓,也是成人弓,对于十四阿哥这个年岁来说,已经很出色。

他的成绩也确实体面。

“嗖嗖嗖!”

第一轮出来,都中靶,一支在靶心,两只在在靶子偏离中心的位置。

要是按照现下武举的标准,只要中靶就算,不分环数。

可是要比赛,还不同。

早有护军拿了木板过来,用炭笔在上头画了这一局的靶影。

随后,是十福晋。

她的气势与平日里的娇嫩截然不同,带了几分飒爽。

“嗖嗖嗖!”

跟十四阿哥又是摆姿势,又是校正相比,十福晋的动作要利索的多。

她站好了位置,随后抽了几支箭,就连着射出去,十分轻松从容。

亦是三箭都在靶子上。

其中两支在靶心。

“好!”

旁边有人喝彩道。

是康熙来了,身边是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三位皇子,简亲王与平郡王两位宗室,大学士吴琠、户部尚书马齐、礼部尚书张英三位随扈大员。

十福晋落落大方,道:“汗阿玛,您来了,那就请您做裁判,接着看我们的比赛吧!”

她怀着几分小心思,生怕来的人多,让这边的比赛停了,才说在前头。

康熙心情大好,点头道:“好,朕看你们的比赛,给你们做裁判!”

十四阿哥被两个嫂子的五力弓给惊住,原还有些忐忑,现下听了康熙的话,立刻支棱起来,迎上前去,带了讨好,道:“汗阿玛,儿子跟两位嫂子可是正经八百的比赛,都出了彩头,您是不是也……”

康熙看着小儿子,很想要告诉他有一句话叫“好男不跟女斗”,可是见他满脸放光的样子,也没有扫兴,点点头道:“好,朕也出个彩头,杭州织造刚供了新罗‘庆太平’二十匹,朕拿出十匹来彩头!”

十四阿哥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带了委屈道:“汗阿玛这是不看好儿子?”

否则的话,为什么拿杭罗做彩头?

康熙摆摆手道:“不是才第一轮么,还不好好去预备?”

十四阿哥觉得自己面皮滚烫。

被小瞧了!

舒舒也屈膝,给康熙见礼。

比照着对小儿子,康熙神色温煦多了,道:“继续吧,别让朕耽搁了!”

舒舒躬身应了。

今天她没打算藏拙。

目的有三个。

一是十福晋的金冠,心意难得,不能辜负。

二是震慑十四阿哥,这种熊孩子骨子里就是欺软怕硬,之所以之前对九阿哥不大恭敬,也是因为性子傲气,觉得九阿哥没有让他敬佩的地方。

那就让她这个嫂子,来给他长长见识。

三则是九阿哥射箭实在拿不出手,与其让他勉强出面,还不如自己这个妻子将风头出了就行了。

往后旁人说起九阿哥,也只会想到有个出身将门、射箭功夫特好的福晋,而不是九阿哥本身多么孱弱,射箭多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