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蹙眉道:“要是想问,就好好问,恭恭敬敬的,不许胡说八道!”

内务府的差事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好处是位高清闲,上头也无人掣肘。

不好之处,是学不到东西。

内务府不涉国政。

总要六部行走一圈,才能真正学到各种政务的处理。

因此他觉得九阿哥这个委署内务府总管可有可无。

并不用太计较。

大阿哥则道:“这几天汗阿玛心气正不顺,可不是掰扯这个的时候,装也装几天老实!”

九阿哥撅着嘴巴,都能挂油瓶了,可也晓得两位哥哥也好意,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

清溪书屋里。

三阿哥脸上露出喜色。

年前开府开的急,分了人口,也给了一部分安家银子与产业,可是还差了大半。

这回要补上了。

三阿哥拿起自己这份,先是欢喜,随即就是肉疼。

要是多罗郡王的爵位还在,即便左领人口比不过去大阿哥,可是产业这里却是一样的。

现下按照多罗贝勒的爵位来,少了整整一半。

康熙看着三阿哥的表情变换,心中莫名。

之所以瞒着太子索额图的真正死因,归根结底是为了保全三阿哥。

荣妃生了宫里的第一个皇子。

要是立下,那才是皇长子。

要是太子知晓内情,或许会因内疚照顾荣妃母子,也或许会猜忌疏离对方。

最后落得不能相容的下场。

三阿哥察觉到他的打量,带了些许紧张,道:“汗阿玛还有什么要吩咐儿臣?”

康熙道:“羊肚汤好喝么?”

三阿哥神色一松,点头道:“好喝,冬日饮用十分鲜美,才想着孝敬汗阿玛也尝尝!”

康熙点点头道:“这回头再送的时候,记得叫人配上小葱跟香菜……”

不走心,学都学不像,机灵不到正经地方。

三阿哥听着这吩咐,觉得没头没脑。

他留心皇父神色,却看不出什么来。

难道真是字面意思?

嫌弃没有小葱跟香菜?

乾清宫膳房没预备么?

一直到出了清溪书屋,三阿哥都患得患失。

自己这回算是讨了皇父欢喜吧?

再进去的就是四阿哥。

他已经知晓皇父传召的缘由,双手接了产业折子谢恩。

康熙扬了扬下巴,指了炕边道:“坐下说话……”

四阿哥在炕边坐了,保持缄默。

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现下这样局面肯定不是汗阿玛乐意见的,

可是这隐情瞒着,他也只能做懵懂,不好相劝。

康熙也沉默。

有些话他不好跟大阿哥与三阿哥说,四阿哥却是无碍的。

当时宫里的纷争,只在前头产子的妃嫔,不在后头。

至于十一阿哥,是先天不足,外加上被人钻了空子才殇了。

以索额图的眼界,连五阿哥都没有放在眼中,怎么会将十一阿哥这个病阿哥放在眼中?

“佟家这里,朕不得不罚,佟国维因乌兰布统之战的私怨,报复赫舍里家,想要对东宫不利!”

康熙道。

四阿哥点头道:“佟家不知恩,逆了汗阿玛心意,是为不臣,挨罚是应该的……”

四阿哥原本以为佟家没有倒向太子,也没有打发子弟亲近毓庆宫,是因为忠心皇上,或者不甘心屈居于赫舍里家之下。

现下才晓得,更多的是做贼心虚。

有前头承祜阿哥的事情在,佟国维怎么敢让太子上位?

必然是要倒太子的。

康熙觉得四阿哥的说法正合适,点头道:“是啊,朕抬举太子,佟家却轻慢太子,确实不是忠臣所为!”

四阿哥面上带了恳求,道:“汗阿玛,隆科多舅舅是皇额涅胞弟,额涅生前,亦是多有牵挂……”

佟国维儿女十来个,其中舜安颜之父叶克苏、孝懿皇后、隆科多是嫡出,其他都是庶出。

康熙已经知晓昨晚四阿哥去佟府送程仪之事,听了他求情也不恼:“朕心里有数!”

四阿哥带了感激,也不多说。

康熙见他又瘦了,衣服都晃荡,晓得他这些日子在衙门核算南巡支出之事,道:“二月初才出发,不着急,当爱惜己身,才是孝道!”

说到最后,已是带了几分严肃。

四阿哥起身,垂手听了,道:“儿子晓得了。”

九阿哥已经等得不耐烦。

还好从五阿哥开始,速度就快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出来。

除了五阿哥傻呵呵笑着,七阿哥与八阿哥脸上看不出什么。

轮到九阿哥,他已经迫不及待,大步流星的进了清溪书屋。

不兴卸磨……

说错了,不兴过河拆桥的!

康熙脸色本有些阴郁。

他没有去训斥八阿哥,八阿哥的性子已经养成。

之前将富察家左领分给八阿哥,马齐的庶女指给八阿哥,除了想要不让八阿哥受制于妻,也是为了八阿哥能跟着马齐多学学。

结果婚期延后,翁婿俩人也不见有亲近的地方。

见着九阿哥精神抖擞的进来,康熙有些意外,看了他几眼道:“精神头这么足?”

九阿哥原想要兴师问罪,话到嘴边改了口道:“这不是欢喜么!替哥哥们欢喜,汗阿玛仁爱,待儿子们也公平公正,有哥哥们的,指定也有儿子跟老十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

内务府早不分产晚不分产,偏偏刚籍没索额图家的次日分产,不用说就是那两箱子地契与房契!

九阿哥笑得十分灿烂。

康熙却觉得古怪,上下打量了九阿哥两眼,轻哼道:“那是皇子分户的产业,你们分户了么?”

九阿哥笑道:“分户是分户,产业是产业,这儿子有了进项,手头宽裕了,往后给您的孝敬不就多了么?”

康熙没好气道:“绕那个弯子做什么?朕留在手中,都是自己的。”

九阿哥也有些摸清楚他的脾气,说道:“所以说儿女都是债,养了就吃亏,可这也没法子,儿子都这么老大了,也不能再塞回额娘肚子里去……”

康熙轻哼道:“就是嘴上说的孝顺,怎么买羊肚的时候,没想到‘敬上’?”

九阿哥脸上一言难尽,道:“那不是您三儿子在前头么?儿子刚说打发人买羊肚,他就说要孝敬您,这长幼有序的……”

“再说这半年三哥也打击的够呛,也该给个机会夸夸……”

“小树不修不直熘,该修理的时候修理,修理完了也不能老嫌弃……”

康熙看着九阿哥,带了意外道:“没想到你还有这心胸?”

前几天小气巴拉,要盖井盖的是谁?

九阿哥挑眉道:“那能一样么?这叫内外有别,待外人可不能吃亏,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可是这家里人还能怎么样,本来也没啥大矛盾,就是人多了,上牙磕了下牙的,还能给它掰下来?”

康熙点头道:“总算晓得些道理,没白长岁数!”

九阿哥叹气道:“也是儿子当了哥哥的缘故,早先哥哥们都在宫里时还不觉得,这儿子成了最大的,看下头的弟弟们,也都是各有各的毛病,想要踹两脚,再回头看哥哥们……嗯……三哥这就有些孩子气,不够稳重……”

就比如方才,三阿哥从清溪书屋出去,就凑到大阿哥跟前,话里话外的打听。

非要比比似的。

大阿哥没有搭理他,他又缠上四阿哥。

这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九阿哥这老气横秋的口气,康熙都给逗笑了。

不过想想这些日子他们小两口的做派,确实尽了兄嫂之责。

他心情略好,抬了抬下巴,指了指炕几上的折页:“拿去吧,上头是你的!”

九阿哥立时窜上前,拿了折页,直接打开来。

“有当铺?!哈,当铺好啊!要是得了好东西,回头儿子都添到万寿节贺礼单子上!”

“山海关内大粮庄一座,半分粮庄一座,房山瓜园、果园、菜园各一个,山海关外粮庄一座,盛京粮庄一座,盛京三左领下人二十户!”

九阿哥眉开眼笑,道:“儿子谢汗阿玛赏,总算有了进账,不用吃软饭了!”

康熙白了他一眼道:“人人都晓得你成了财主,别哭穷!”

九阿哥忙道:“就是过路财神罢了,儿子那些‘年敬’可都封存着呢,想着等汗阿玛南巡,就孝敬给汗阿玛做零花,省得出门在外手头不宽裕……”

康熙听了,心下一暖,面上却呵斥道:“净说孩子话,朕还能要你的银子不成?”

九阿哥道:“这是儿子私下孝敬的,算是第二份万寿节礼,第一份儿子随大流……”

他没有表功。

昨天在四阿哥家说的那些话,他打算缓缓。

等到万寿节后,再跟汗阿玛表功。

做好事不留名,那可不是他九爷的风格!

听九阿哥说话带了鼻音,如今又是乍暖还寒时节。

今早又是折腾不少时候。

康熙老父亲的慈心发作,好声好气道:“行了,朕晓得你的孝心,没事了,回去歇着吧,喝碗姜汤好好睡一觉,要是有不舒坦的就叫园子里的太医……”

九阿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嘿嘿”笑了两声,道:“是得喝一碗了,早上吹到了!”

瞧着那样子不像是要生病,倒像是什么欢喜事似的。

路过梁九功的时候,九阿哥还欢欢喜喜道:“谙达别折腾了,我叫老十过来。”

梁九功望向康熙,见康熙点头,躬身道:“那奴才谢谢九爷……”

等到九阿哥出去,康熙就跟梁九功抱怨道:“总共就二十多里路,外头前后加起来就一个时辰,这没出息的东西,不晓得爱惜己身才是真正的孝顺!”

梁九功道:“九阿哥是晓得还有九福晋在呢,心里托底,才不当回事,说不得还能借着这个撒撒娇……”

门口有脚步声,十阿哥到了,主仆俩止了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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